公车纪事


搭這班公車上班,已經有七個月了。

在這段繁忙的八時左右上班時段,相較於往市區中心擠得滿滿的公車,這個駛向城市邊緣的公車算是冷清的。這也是接下這份工作的一個優點,不需要擔心找不到座位,不需要遭受人擠人快要窒息的感覺,或是容忍一旦處於人多地方的我揮之不去的焦慮感。

我知道,在下一站,有那些人會下車,或哪些人會上車。而在那個位置上,坐了固定的哪一些人,還有哪些是喜歡頻繁的換位置的人們。重而復始的280次,所有在一開始模糊的細節到最後也變得清晰了起來。

這些畫面是一部永恒電影,儲存在我的記憶中,它不是回憶,因為在每個周一至周五的時間它將會持續播放,也許還會經歷一些變動。它是我的記憶的一部分,在我如今的記憶裏,即將出現在我將來的記憶裏。

我總是在8時的時候出門,8時10分走到公車站,8時15分公車將準時抵達。當我上車從背包裏拿出月票的時候,一位老奶奶將從我身旁經過,然後從前門下車。這位大約65歲左右的老奶奶,有著一頭染成了黑色的頭發,但是發根上隱隱透露哀傷的條條銀絲和滿臉的糾結的皺紋。活了大半輩子的她仿佛也不在這裡活著,聽不懂英語,喜歡從公車前門下車,而且總是不拉停車警示鈴。有些公車司機將就著讓著她,有些就耐心的和她說道理,有些脾氣不好地就朝著她嚷嚷,而不管怎麼樣,她就一個勁的咧嘴微笑。

在下一站的時候,一位才正邁入中年的華裔主婦就會拿著滿袋子的肉類蔬果下車。她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,渾身透露著讓人好奇的剛毅氣息。五天裏總有三天見她身穿白色的運動衣褲,和一雙純白色的Nike運動鞋,仿彿對白色情有獨鍾。

兩站後,一位老奶奶會帶著她的小孫女上公車。這位5歲的小女孩活力充沛,公車的門一打開,小女孩馬上就沖上公車,老奶奶就會嚷著:“等等我!”然後慢條斯理的付了公車費,然後在小女孩的身旁緩緩坐下。在那個時候,小女孩的頭已經緊緊貼在公車諾大的車窗上,全神貫註地看著車外的一景一物去了。老奶奶看著她的時候,臉上總是帶著慈祥寵溺的微笑。

下一站,一位尼格羅男孩背著書包上車。黑色的頭發,巧克力色的肌膚,龐克風的裝扮,和不羈的眼神,耳上帶了一副我肖想已久的青色怪獸耳機。

下一站,又一位男孩背著書包上車。明顯的亞裔血統,黑發黃膚,瘦長的身軀,比我還高了一個頭,背著一個大書包,細長的身材無法遮蓋往橫伸長的書包,這比例讓人感覺突兀。眼神中帶有些脆弱,和距離感,總是坐在公車的最後端。

下一站,帶著小孫女的老奶奶就會緩緩站起,小女孩這時顯得特別乖巧,伸出手來牽著老奶奶的手,出乎耐心地陪著奶奶一步一步走下車,模糊中老奶奶臉上原本的笑容就變得更燦爛了。

下一站是一間中學。帶著耳機的青少年就會霍然站起,兩步並作一步的快步離開;而另一個男孩,因為總做在公車的後端,總是慢了一步,也唯唯諾諾的走下車,臨走之前還小聲地和公車司機說聲謝謝。

在我上車之前,已經在公車上的人有三個:一個年齡較大的老爺爺,腳上有殘疾,所以行動不便,因此總坐在公車的最前端。一個中年男士,喜歡坐在公車右邊第三排的右邊靠窗的座位上,面無表情地望向窗外,一動也不動。唯一見他移動,而且面上出現了其他表情,是當我在地上發現了一個男性皮夾,趨前問他說:“是不是你的啊?”他露出淺淺的微笑,說:“是的。謝謝。”還有一個身形龐大的年輕女孩,喜歡穿鮮艷的衣服,和前衛的裝扮,她曾經把一半的頭發剃光了,另一半還是長發。她也曾經染了一頭五顏六色的頭發。

這三個人我不曉得他們從哪裏來,往哪裏去。我上車和下車的這段時間,他們都一直呆在公車上。

接下來的五站是空窗期,公車一路駛過不停下,風景開始變得空曠起來,左邊是一家一家的住宅,右邊是一望無際的農田。

遙遙可見一條火車軌道,那裏就是我即將下站的地方。

我拉下停車警示鈴,公車緩緩停下,我背起背包,伸手將車門推開,轉頭向公車司機大聲說:“謝謝!”

公車司機總會像我點點頭,我再跳下車,或雨或晴。

火車軌道旁的小道在等著我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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將痛苦視若珍寶的人走不出傷痛 --Flaubert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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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喜欢笑的女孩。一个想要看世界的女孩。有点天真,有点傻气。偶尔,偶尔还会耍神秘。 想告诉自己:“拜托,请不要被悲伤占据.” 相信,爱无所不在 :’)